【千钧一发同人】《天上再见》短篇书信体-沛安

致Vicent：
这是我第二次提笔写长篇的东西，第一次是参加一个青少年的文学比赛。我用一篇垃圾换了个金奖。你没有金牌给我，所以这篇也不是垃圾……很遗憾我又跟你开了无聊的玩笑，我给你的都不是最好的，我的血液，我的心跳，更遑论这封信。
我想跟你说说那九点三背后的基因序列所代表的意义，时至今日，坐在宇宙飞船上的你已然对它不屑一顾，但你我也曾深深地被它禁锢。你对与你弟弟比赛游泳念念不忘，你一次的成功抵消了过往的所有失败，而我的一次失败推翻了所有成功，如同多米诺骨牌一般——现在鲜少有人再玩了。它是一个个木快垒起的庞大的空间构型，很像基因序列。人们耗费无数的时间与心血将它建成，然后轻轻推倒一个木快，整个结构便轰然塌陷。我的搭建与毁灭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，这封信会很长，我不打算给你看。现在我们是如此相像，我写过，你读过，这就够了。
我不是我母亲的孩子，我父亲爱我母亲，但并不爱她有缺陷的基因，我是由一位基因更优秀的女性孕育而成。因此，我生来并不得到母亲的关爱。你说你母亲成日担惊受怕，怕你因重重因素而早夭，而我恰恰相反，就连家中的保姆也对我放心的很。基因表上写着，我会长命百岁，所有人对此深信不疑。我还记得小时候我第一次溜冰，不可避免的滑倒了，母亲当时就站在一旁，她双手抱肩道：“看来优秀的基因也有跌倒的时候。”我趴在冰面上，那为人称赞的强壮的心脏此时却沉默了，任由寒气在我体内蔓延，双唇随之不可抑制地颤动起来，那一刻我甚至对自己的基因产生质疑。随后就在她缓缓蹲下，向我伸出手时，我那可怜而傲慢的基因一跃而起，绕着冰场疯狂地滑了起来。这时候我父亲也来了，他大声地称颂道：“看吧！这就是我儿子优秀的基因！”每当我滑完一圈看到母亲那融化的幽绿色的眼睛，我的心脏就狂跳不已。
至于我参加那滑稽的文学比赛，完全是与母亲置气的结果。她是个作家，卧室中常年悬挂着获得那个奖项的证书。我想以此羞辱她，提笔时却发现无从写起。直到那时，我才发觉号称精巧的基因序列其实简陋得像木棍，它支撑起我这个稻草人，我不会说多余的话，甚至无法斥责落在身上的乌鹊。我的膝盖不会打弯，只能直奔目的地，选择了阳光炙烤的大道而放弃荫凉幽僻的小径。这样一个头脑空空的稻草人，竟然将他全部的基因序列抄上去，竟然被当做嘲讽基因选择婴儿的典范，竟然获得了他母亲最珍视的金奖。母亲从此不再跟我说话，我却当她小题大做，因为金奖对我来说太不足道了。后来我得了那个数学的银牌，我父亲却夸奖了我。因为获得金牌的是一个基因比我更优秀的人，而获得铜牌的人的基因评分却与我相同。这是最好的结果了，我最引以为傲的基因也是残次品。当我终于品尝到苦涩时，我母亲去世了。说来奇怪，她那低劣的基因唯一的优点便是长寿，如今却连这一点也推翻。我的基因轰然倒塌。在醉酒的那天晚上，我站在路边，看见有辆车从隧道里开出来，一看那驾驶员就是残次品，他把车开得摇摇晃晃，甚至压着了路线。那时，我却想冲上去祝福他，他能学车就是奇迹！他开回家就是奇迹！他还活着就是奇迹！当时雪白的车灯照着我，照得我酒瓶里的酒一滴也不剩，我想去拥抱他，我想变成他，因此，“砰”的一声，我变成了一个残废，一个倒下的稻草人，连最后的用处也没有了。我整日喝着酒，酒精的沸点很低，它也许会在我体内变成蒸汽，给我一个醉醺醺的灵魂。
我买下了这栋房子，把楼梯设计成双螺旋的样子，一个我永远爬不上去的阶梯。再后来，我连一个虚假的灵魂都负担不起，于是找来了你。我当时在想，怎么会有人想披着我的外壳当一个整日仰望着天的稻草人呢。但当你代替我站在那里时，你看的不只是天，你在宇宙中看见了自己，你看见自己着陆木卫十四，对着渺小的地球挥手，渺小的基因序列在渺小的地球上又算得了什么呢。你给了我你最好的梦想，我却没有给你最好的身体。很抱歉那些血液有时不合格，那不是我喝了酒的缘故，而是我在自己的血液中掺入你的，再假装那是自己的血液进行测验。当机器检测不合格时，我都要高兴疯了。在你去上班的漫长而无聊的一天里，我都以此为乐。
我要道歉的事不止这些。我抱歉多看了你喜欢的那个微有瑕疵的漂亮女朋友几眼，也很抱歉向她多索取了一个吻。因为你喜欢的，都是鲜活的。当然我最应该道歉的是每天让你抱着我走上楼梯。因为我实在无法翻越它，只好依托于你。我每天最幸福的时光就是躺在你怀里听你的心跳，那委实是个不健康的心脏，它在你高兴的时候像个发情的小兽，在你低落时又犹如慵懒的海龟，然而它是有韵律的，由你的心情而奏成的交响曲，我在你怀里听见了你所徜徉的金光粼粼的墨绿色的海，我多么希望我是安东，由你将我背到彼岸。
不过现在不用了。在你通知我条子要来的那个下午，我完成了生命的飞跃。更神奇的是，我在摔下轮椅的那一刻，甚至没怀疑过自己做不到。那可真是如基因般绵延不绝的楼梯，尽管你每夜抱着我上楼时，我都祈祷它再长一些，长到人类永远解不开它的奥秘，长到我还有可能与希望。令我惊喜的是，我的心脏终于因我的挣扎而崩溃了，它变得紊乱，时快时慢，变得越来越像你的心脏，一支属于我的交响曲缓缓奏响，我为此欣喜若狂。汗液如同那温暖的墨绿色海洋浸透我，我溯洄这禁锢我一生的基因序列，再一次艰难抬首时，已将它超越。我终于来到彼岸，你如今正要去的彼岸，这是我做过的最伟大的事。
坐在这里等你的闲暇之余，我剪了一束的我头发。因为假发很容易伪造，拔头发又麻烦，目前尚未有官方以此作为日常检测样本。你只向我要过一根，以打消你女朋友的疑心。我已给了你身体上的这样多的东西，再加上一束头发，才算完整。我知道接下来等待我的是什么，我的身体在焚烧炉内化为灰烬，顺着垃圾道埋进土壤，伴随着种子开花结果，组成它的基因序列。或许能被风吹走一部分，吹进火箭连接处的缝隙，跟着它升空，进入宇宙。那样我会成为一颗星星，星星没有基因序列，它只有轨道，还会随意被流星撞击出火花，我很喜欢它。当然，这样的可能性很小，所以你可以在木卫十四将我的头发散到宇宙中，这样或许能让我快点变成星星。但是，我还是情愿你把它贴在胸口处放着，因为你的心总向往着最遥远的地方。

爱你的
Eugene
我们重逢之日